“中國首善”陳光標又有驚人之秀。8月11日，借“奧運萬里行”環(huán)保主題之東風，萬眾矚目之下，他掄動大錘砸向幾輛電力助動車。陳光標說砸車是為了宣傳鉛酸電池的危害，“拒絕鉛污染”；同時，他又宣布9月份要開始販賣罐裝“新鮮空氣”，其市場背景是大家每天都在“呼吸汽車尾氣”。

于是有人推斷，砸車其實是為賣空氣做宣傳。我無意猜測其行為動機，只是對陳光標有一個期待：9月份其“新鮮空氣”上市時，他理應先掄動大錘砸向自己的產(chǎn)品，因為罐裝“新鮮空氣”很不環(huán)保——制作鐵罐（或者塑料罐）需要耗能；運輸這些“空氣”的物流過程也需要耗能，兩者都將增加碳排放及劇毒物質二噁英排放（中國能源結構中以煤為主，燒煤發(fā)電是大氣環(huán)境中二噁英第一來源）；同時，對于消費者而言，這些所謂的“新鮮空氣”不是必須的，其實際社會效益遠不如電動車，更沒有理由生產(chǎn)它。

當然，目前來說電力助動車并不環(huán)保，這個結論倒沒錯。

鉛酸蓄電池由外殼、隔離板、極板及電解液等部分組成，在回收處理時，其他部分都相對容易被分解重新使用，主要麻煩來自電解液，其成分是稀硫酸及硫酸鉛，處理不當會進入環(huán)境造成污染。汽車、輪船、飛機等交通工具后備供電設備上也有鉛酸蓄電池，但與電力助動車情況不同的是，這些設備上的蓄電池使用周期很長，一般不需要如同電力助動車上的蓄電池一樣每隔兩三年就要更換。

與大家所熟悉的鋰電池使用情況不一樣，鉛酸蓄電池不宜將電用盡了再充電，那樣會讓其使用壽命迅速減短（而鋰電池剛好相反，應盡可能每次將電用盡）。這是因為，鉛酸蓄電池放電時，電解液中硫酸鉛濃度增加；如果放電殆盡并較長時間沒有給電池恢復充電，則高濃度硫酸鉛容易形成惰性結晶，沉淀下來后不易再溶解，并且附著在電極板上，阻隔電池板與電解液的接觸，造成電池板工作面積減少，這就是蓄電池的老化（也叫硫化）。

汽車、輪船、飛機上的蓄電池，很少像電力助動車上的蓄電池一樣常常連續(xù)使用到放電殆盡的狀態(tài)，更多時候是稍一使用便自動充電，因此很不易老化。而電力助動車一般兩三年內(nèi)會滿充放電300-400次，達到鉛酸蓄電池的使用壽命（在此也提醒那些使用電力助動車的朋友，應盡可能及時給自己的車子充電，以延長電池使用壽命）。

也就是說，廢舊鉛酸蓄電池確實可能會對環(huán)境造成污染，而電力助動車上的蓄電池由于使用周期短，與汽車及飛機上的蓄電池相比問題也更嚴重，粗粗一看陳光標選擇砸爛的對象似乎沒有錯。然而問題沒那么簡單。單從廢舊電池可能造成的直接污染來說，問題更嚴重的是一次性干電池。它使用周期更短，同時由于幾乎沒有重新利用的經(jīng)濟效益，基本上都被當成垃圾以填埋等方式處理，且“處理不當”的可能性一點也不比鉛酸蓄電池小，對水體和土壤的破壞能力（以污染強度/儲能的比值作為指標）更是遠遠大于鉛酸蓄電池。從這個角度看，陳光標更應該選擇砸爛手電筒、電視遙控器、收音機等使用干電池的電器。另外，銀鋅電池（紐扣電池）也產(chǎn)生較強污染；即便是相對環(huán)保的鋰電池，最終處理時也可能會產(chǎn)生磷污染。

實際上，陳光標原本有著另外一種理由來跟電動車過不去，那就是告訴大家，目前電動車所采用的能源形式并不環(huán)保。

電動車在城市里行駛時不排放尾氣，這是許多貌合神離的“環(huán)保主義者”鐘情于它的原因，但這是一種低級的錯覺，電動車所需要的電能來源于電力網(wǎng)，目前中國的電力結構中，來自清潔能源發(fā)電的占比僅為25%左右。也就是說，電動車所用的電能，有四分之三來自火力發(fā)電，并且這四分之三電量中，大部分是煤電。眾所周知，燃煤產(chǎn)生的污染遠遠大于燃油污染，這也就意味著，電力助動車用電反而比普通交通工具燒汽油和柴油產(chǎn)生的污染更嚴重（電力占比1/4的清潔能源遠不足以抵消燃煤與燃油之間的污染差值），只是它將污染從大街上轉移到了發(fā)電廠而已。

但這種情形僅限于當前。世界各國都在發(fā)展燃料電池技術（這種技術最終將用于汽車），期望儲能水平有進一步提高，這是新能源技術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。這種思路基于一種情景預期：未來清潔能源技術發(fā)展后，各國電力系統(tǒng)中清潔能源占比不斷增大，最終占到主要比例，這時以燃料電池來替代汽車油箱，就相當于用清潔能源替代了燃油。這種情形下，電力助動車也就成了較為環(huán)保的一種產(chǎn)品，即使它依然使用鉛酸蓄電池。因此，以更長遠的眼光來看，電力助動車是值得普及、提倡的。

一項事物是否環(huán)保，總是在有比較的情況下才可以給出結論，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絕對的環(huán)保。能源也是這樣，被看成是清潔能源的水電、風電、核電、太陽能光伏發(fā)電、以及生物質能發(fā)電均不例外。發(fā)展水電就要筑壩，需要用到水泥和鋼材，兩者生產(chǎn)過程中有碳排放，并且大壩對魚類的洄游有一定影響（洄游通道的設立不能完全消除其影響）；風電有時影響景觀，有一定視覺污染，同時其設備生產(chǎn)需要大量鋼材，生產(chǎn)過程中同樣會有碳排放；核電建設需要的水泥和鋼材也很不少，同時核廢料的處理問題并未完全解決；光伏電池的生產(chǎn)及報廢后的處理都將產(chǎn)生較嚴重的污染；生物質能的生產(chǎn)要跟農(nóng)業(yè)、林業(yè)搶地，同時由于其碳排放和碳匯兩種作用相互抵消，相當于剝奪了這塊土地原本應有的碳匯能力（即捕捉、儲存大氣中二氧化碳的能力）。

不談作秀成分，在我看來，陳光標這次砸車行為，與此前許多媒體及NGO組織在反對水電建設時的行為一樣，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，那就是對于“環(huán)保”有著錯誤的理解，認為“環(huán)?！本蛻撌墙^對的無污染。按照這樣的思維，電動車要砸，其他各類交通工具也要砸（此前陳光標還真砸過奔馳車）；水電要反對，火電更要反對，風電、核電、太陽能發(fā)電及生物質能發(fā)電也都得反對，人類勢必要回到原始狀態(tài)——這還不夠，即使回到原始狀態(tài)，人類只要生存，就會有碳排放，就會產(chǎn)生糞便之類的“污染”，總不成全人類該集體自殺？